我跟人家說:我是台山人。
不懂“台山”為何物的人,滿臉疑問,跟我說他們只懂“泰山”。
與我來自同一鄉籍的“鄉親”們,聽罷便稀里嘩啦聊起來,輪到我滿臉疑問。
前者要我說幾句來聽聽,後者也要我說幾句來考驗,說真的,我一句都不會。
當下,我是十分愧疚的。
祖父母早逝,爸爸一個人在生活中掙扎成長。娶了一個擁有6姐妹的潮州小妹當老婆後,猶如融入潮州家庭,滿口標準的潮州話。
我想,爸爸的語言天份非常強,說著潮州話時,看不出他是“台山”。
爸爸甚至不強求孩子一定要學“台山”話,因此,個個皆以潮州話跟爸爸對聊,“台山”的痕跡一去不留。
後來我漸漸長大。有一年新年,爸爸喝懵了,情緒高漲搖了電話就劈哩啪啦說了一堆孩子都不懂的語言。
坐在一旁的兄弟姐妹和姑姑,都傻了眼。雖然我們都懂,那是跟我們最切不開的鄉語——“台山話”。
姑姑一臉囧樣,向我們兄弟姐妹傻笑搖頭,意指她也不懂。
隔天酒醒,我問起爸爸這事兒。爸爸一臉依然十分自豪說,“幾十年來沒講幾次,但是我不會忘記。”
我想,後來爸爸開始後悔,沒把孩子教會“台山話”、無法跟孩子親切說幾句鄉語。因此,爸爸對著新生的孫兒,呢喃不停。
同樣的道理,一如馬來西亞這個多元的國度裡,許多當年先輩南來並與這裡的姑娘組織家庭後,一代代傳宗接代,樣貌上、語言上甚至膚色上,已經不能單以聽、看及框架認知識別對方。
有些人看起來明明是華裔,只是受教育不高、只是膚色不黃帶點深褐色,憑甚麼以你的野蠻就認定對方為外族人,而喊打泄憤?
這是多麼自大,且體現了無法容納異己的狹窄心胸。
再說,那天發生在吉隆坡蓮花苑班丹柏蘭岭國小抓錯“鬼”一事,根本便是一場歧視受教育不高的國人,那些所謂爭取民主運動的“高教育”人,把一名只會說廣東話、不會說馬來文的弱智男子,蠻橫地戴上有色眼光看待他人。
狂熱推動民主運動沒有錯,卻把基本的尊重和理智、開明辨識都蒙上了,這是讓人遺憾的。
一個弱智男子,來不及學好國語,就被群眾圍堵,一如我也來不及學好“台山話”,爸爸也來不及把這份“財產”傳承,讓我傻傻面對一眾“台山客”,同樣十分遺憾。
(星洲日報/大北馬‧轉身背後‧作者:陳美娟)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